米酒是家鄉的味道
2015-02-04 15:42:04 來自:四川報道網 編輯:周天紅
一個下午娘都在忙,娘忙了整整一個下午。娘先是把酒米(書本上稱著糯米)和飯米(書本上稱著稻米)按五對一的比例配好,煮成一大鍋酒米粒子,倒在燒箕里涼一涼,再倒在甑子里蒸上一個多小時。等蒸到氣圓了的時候,慢慢熄了爐灶里的火,娘拿出一個大簸箕,把甑子里的酒米飯倒出,再涼到不燙手的溫度。娘又把酒米飯倒進一個不大不小的土缸子里,面上按平整,在中間用手插出一個小洞,倒上預先配好的大半碗酒曲藥水,最后用稻草和棉被把酒缸子嚴嚴實實地包上,放在灶頭有余溫的一角。一切工序都做好了,就等到一個星期以后開缸喝米酒了。
在我老家鄉下,米酒常被人稱著“醪糟酒”,是年關家家戶戶必備的年貨,所以又被人稱著“年酒”。鄉下人有俗語:年關三件寶,年酒、臘肉、喜錢,樣樣都不能少。足可見得,釀米酒是年關鄉下人家多大的事兒。
釀米酒既是個體力活兒,更是一個技術活兒。甑子、酒缸、米籮筐、燒箕簸箕的,一大堆,沒點兒力氣,你扛不動搬不動。釀米酒的技術主要體現在各道工序的火候上,配米、蒸煮、溫度和曲藥的用量,每一項都是技術,每一項都得靠多年的經驗才能完成,否則,一缸酒米不但釀不成香味十足的米酒,倒整成了一缸子臭水。釀米酒和殺年豬一樣,是鄉下人拿來“檢驗”一年的收成和來年幸福吉祥的,如果酒沒釀好,還釀壞了,預示著來年的日子溝溝坎坎的,有得你過。要真遇到這事兒,不但四里鄉鄰要拿起來當著茶前飯后的話題到處擺談你,自己家的年也是沒有好心情過的。
娘還算不上是村子里釀米酒的高手。隔壁李三娘才真是一把好手。她釀的米酒,味道安逸,香氣浸人,每年年關開壇那天,一座大房子老屋子十幾戶人家都能聞到香呢。晚上,李三娘家必是熱鬧異常。擺上三五桌,一座老房子的鄰里鄉親都聚在一起,出小菜的,出臘肉香腸的,出瓜子花生米的,你帶一樣,我出一盤,人氣就旺起來了。米酒呢,當然是李三娘負責讓大家管夠夠飽。喝上一口,味甜,綿軟,柔和,一股熱勁兒直達全身,大家都稱贊李三娘的手藝確實正宗。劃拳的,擺兒媳婦在廣東打工發了財的,擺后山張家那倆口子過年都不回來說是這下要真的離婚了的,大家把話題都擺談開了,嘻嘻哈哈,說說笑笑,一座房子一個村子都整出了好些年的味道。
東頭趙二娘釀米酒就不行。據說,她嫁到村子里來也釀過兩次,都釀成了一缸臭水,氣得男人差點病倒了。趙二娘性子急,小氣,貪心,在村子里不合群,和好多人家都鬧個口角發生過糾紛。家里的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。村里人說,趙二娘手足不干凈,釀米酒都要爛缸。罵歸罵,其實,這還真有些科學道理。據書上說,釀米酒給操作者手上的汗液都有關系,如果汗液不行,手氣不好,手足真“不干凈”,釀出來的東西差距大著呢。李三娘后家祖上是釀造廠管技術的,不但釀米酒好喝,就是做泡菜、做麥醬、做糕粑,那味道也是正宗貨??磥?,釀米酒這活兒,也是技術再加上“人氣”的玩意兒。
米酒好喝,也是有勁兒的。大概是晚飯時,多吃了幾塊臘肉,咸了,口渴,等大家閑下來喝米酒時,我一口氣干了三碗,出事兒了噻。一個人在屋子里樓上樓下地跑著,跳著,唱著,幾個哥哥姐姐嚇了一大跳,還以為我得了什么怪病,神經出問題了,要瘋。娘一進屋,死死拉住我的手膀子,看我滿臉通紅,大笑起來。娘說:這個小二娃子,喝米酒喝醉了,發酒瘋呢!
那年我十歲,讓自己對鄉下的米酒產生了更深刻更銘心的記憶。
年關的城市,也是酒的天堂。走在大街上,足不出五步,皆能聞到酒香。城市的酒再加上點兒霓虹的籠罩,有點烈,有點多,也有點爛,在熱鬧與狂歡的間隙里,少有能聞到酒香的味道和浸入心田的感覺。大概是多了些人情世故少了些人面桃花吧,更沒有鄉下人喝著米酒聊著家常的純樸與輕松,城市的酒喝起來容易讓人一不小心就醉了。
有些時候,閑下來,想一想家鄉的米酒,年就在不經意間到了,讓人內心生出一種趕緊回家的沖動。
一碗米酒,一種家鄉的味道,總在我心中。
(編輯 陳麗羽)